晨雾漫过琅琊山的青峦时,山脚下的醉翁亭已飘起若有若无的茶香。7月的风裹着蝉鸣钻进亭角,檐角的铜铃轻响,恍惚间与千年前那个”苍颜白发”的太守身影重叠——公元1045年,欧阳修贬谪至此,却在”环滁皆山”的褶皱里寻到了天地大美,一句”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”,让皖东小城的山水第一次在华夏文明的星图上亮起。

千年后的琅琊山,依然是滁州的绿色心脏。无人机掠过山巅,青黛色的峰峦如巨幅水墨铺展,最高峰南天门的摩崖石刻在云雾中若隐若现,那些”二贤堂””丰乐亭”的题刻,原是古人留给今人的”打卡坐标”。山脚下的醉翁亭红柱飞檐,在古木浓荫里愈发鲜亮,穿汉服的少女倚着朱栏拍照,手机镜头里既有”野芳发而幽香”的春日余韵,也有”佳木秀而繁阴”的盛夏葱茏。山涧的溪水仍在石缝间叮咚,只是当年的”酿泉”旁,多了几处供游人歇脚的茶寮,瓦罐里煮着新采的野茶,茶香混着松涛,漫进城市的街巷。
如果说琅琊山是滁州的天然屏风,那么穿城而过的清流河便是城市的项链。这条被欧阳修称为”西南诸峰,林壑尤美,望之蔚然而深秀者”的河流,如今依然保持着最温柔的姿态。清晨的河滨步道上,晨跑者的脚步惊起一两尾跳上岸的小鱼,穿校服的孩子蹲在石埠头数着涟漪,退休的老人们支起藤椅,看白鹭掠过水面,翅尖沾起的水珠落进他们手中的茶盏。河上的廊桥在暮色中亮起暖黄的灯,桥影倒映在水面,像一串流动的琥珀。从前”清流关险锁”的军事要冲,如今成了市民的”幸福河”,两岸的徽派建筑白墙黛瓦,阳台上的三角梅探身而出,与河中的倒影相映成趣。
最动人的是这座城的生长姿态。当许多城市在大拆大建中失去记忆,滁州却选择让建筑”长”在山水里。站在龙蟠大道的高处远眺,新建的住宅群没有生硬的”水泥森林”,而是顺着山势起伏,像被风揉皱的绿绸;商业综合体的屋顶花园种满了樱花树,春天会与琅琊山的桃花形成”上下呼应”的花潮;就连城市的新地标”滁州大剧院”,其流线型的屋顶设计也暗合着清流河的蜿蜒走向。规划图上的”显山露水”不是口号,而是渗透在每一条道路走向、每一栋建筑高度里的生存智慧——设计师们特意保留了老城区的一些”不规则”巷弄,因为那是”城市与山水对话的密码”。

暮色中的滁州,最是烟火与诗意交织的时刻。紫薇北路的夜市飘着管坝牛肉的香气,老字号”吴家熏鱼”的摊位前排着长队,老板娘一边翻烤着鱼块,一边和熟客聊着”今天山上的雾散得早”;清流河畔的文化广场上,非遗传承人正用凤阳花鼓的调子唱新编的《醉美亭城》,围观的孩子跟着节奏拍手,笑声撞碎了河面的月光;而在琅琊山脚下的民宿里,来自上海的游客坐在露台上,就着山风喝着滁菊茶,手机里刚拍的”城在山中、山在城中”的照片,配文是:”原来’望得望山、看得见水’不是远方,是此刻的日常。”
从”环滁皆山”到”环山皆滁”,千年的光阴里,山还是那座山,水还是那道水,却因一群懂得敬畏自然的人,生长出更丰饶的模样。这里的山水不仅是风景,更是城市的基因;这里的”乡愁”不仅是记忆,更是生活的温度。当欧阳修笔下的”山水之乐”穿越千年而来,如今的滁州人正用最本真的方式续写着新的篇章——他们守着山水的馈赠,也把山水活成了日子里的诗。